這個故事, 應該要寫下來,
給所有熱愛生命的人, 一點鼓勵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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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大路災區在白天的時候, 挖出來一個 32 歲男性.
右下肢被壓砸在廢墟裡面太久,
肌肉開始壞死, 橫紋肌溶解症(Rhabdomyolysis)
且進一步有小腿的腔室症候群.
(Compartment Syndrome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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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來成大, 外傷科 ABCDE run 過一輪後,
判斷必須截肢與切開筋膜減壓
接著是骨科跟整外上場.
骨科截肢, 整外切開筋膜減壓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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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 Rhabdomyolysis 太嚴重,
術後體內鉀離子一路爬升, 到 9.54.
ok.
我學長曾經在一次開心手術,
現場示範美國心外醫師,
利用高血鉀讓心臟停止,
以利手術的方法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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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呢?
那是在手術台上, 病人裝有體外循環機.
也就是, 那是"有計畫的心臟停止".
我們"有計畫的把鉀離子拉高, 預期心臟會停止,
但體外循環機會接手循環的任務,
等於是有備援系統的狀態下, 讓心臟停機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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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, 我記得很清楚.
鉀離子一路拉高到過 7.0, 病人心臟停止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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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實上每個人對於高血鉀的忍受度不盡相同.
但基本上超過 6.5, 差不多就該準備急救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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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位老兄, 當時的血鉀是 9.54.
非常非常的高. 然後他的心臟就停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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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在加護病房內,
緊急啟動 CPCR,
但說實話, 除了緊急透析洗出鉀離子,
壓胸只是拖延死亡時間,
心臟電擊或施打強心劑對他而言是無效的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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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我們心臟血管外科, 就派上用場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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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前不是提到, 在有'備援系統"的狀態下,
我們可以容忍病人因為高血鉀而心跳停止.
只要在他心跳停止的時候用機器來維持他的生命,
然後再把鉀慢慢洗出來, 他就能恢復心跳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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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開心手術的某一段正常流程, SOP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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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, 卻是拯救這位年輕人的關鍵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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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夜, 雖然極度過勞.
但我們留院的 CVS team.
有一個 VS, 一個 R5, 一個 R3, 一個體外循環師.
(體循師的腳色類似日劇醫龍裡面的 ME,
Medical Engineer)
這樣的陣容, 以今日台灣, 已經很奢侈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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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 ECMO(葉克膜)當作"備援系統",
先撐住, 頂下他心跳停止時的心肺循環.
同時利用 Double lumen 導管接洗腎機器,
趕緊將鉀離子透析出來.
這裡也有腰子科(腎臟科)醫師跳出來幫忙.
啊有些內行人會問,
怎麼一開始不用一些藥物來"降鉀處理"?
一直都有!
一直都跟不上 Rhabdomyolysis 的速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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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跳停止大概有 10 幾分鐘.
鉀離子我們把它從 9.54 洗到 8.88,
在洗到我預測差不多 7.5 左右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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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位年輕人的心臟, 開始跳了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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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開始跳超快, 然後就慢慢回歸 Sinus rhythm.
血壓越來越好, 然後... 他醒了.
開始伸手用力要抓管線,
我們趕緊約束後, 呼喊他的名,
過幾分鐘, 他冷靜了. 點點頭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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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對他喊了一聲.
"OOO, 歡迎回來! 我們把你拉回來了!"
他用力地頻頻點頭, 一時乾掉合不起來的雙眼,
炯炯有神的望著天花板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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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幾個家屬與朋友, 在那段他心跳停止的時候,
焦急地在加護病房外頭等候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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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一個年輕男子, 跪在加護病房前,
雙手合十對著加護病房的大門膜拜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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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經過時看到, 心想,
這種場景, 我有聽說過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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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本院老前輩說, 成大創院時(20多年前)
台南醫療資源缺乏,
家屬除了拜託在拜託, 誠心請求醫師幫忙之外,
只能卑微地跪在刀房外, 跪到醫師出來為止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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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欣慰, 我們對得起這群家屬.
它們後來進去看到病人醒了, 開心的破涕為笑.
對著醫護人員頻頻道謝, 感動不已.
參與救援的人知道病患醒了, 大家都很開心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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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也很感嘆,
放眼全台灣. 能夠在小年夜,
動員外傷科, 骨科, 整形外科, 心血管外科, 腎臟科..
還有各式各樣儀器設備,
還有數十名刀房, 急診, 加護病房的各專業護理師..
的醫院.
我想應該不超過 10 間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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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語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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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深信, 每一個對醫學真正有興趣的年輕人,
對我上面提到, 寫道的各項專業術語與臨場震撼感,
應是感到雀躍的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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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全民健保, 錯誤政策造成的五大皆空, 醫療崩壞,
惡劣的工作環境, 司法濫訴, 醫病關係...
讓許多醫護離開崗位, 年輕人對五大科卻步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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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這種結語除了抱怨之外,
無非希望讀者, 如果您真覺得五大科醫護人員很重要,
那請您在未來新政府要改善五大科工作環境時,
給我們讚聲, 做我們的後盾,
讓我們站的直挺挺, 去改革許多落伍, 不合理, 沒有人性的制度.
還來得及改革的時候, 一定要改,
保障基層醫護的基本人權. 以後才會有更年輕的人來當醫護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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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挺醫護, 醫護挺台灣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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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大家打氣, 也給我自己打氣. 加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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